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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2章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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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主子曾感叹的“人命如草芥”,不外乎如是。

雪飘飘、路遥遥。如今,他们全部的希望就是夫人的娘家里,尚有一锅热粥等着他们。

可麻绳专挑细处断,厄运专找苦命人。

夫人病了。

多么荒谬,他们奔逃几月,逃过了战乱、逃过了瘟疫、逃过了激愤的流民,却逃不过一个小小的风寒。

那个给她了好听名字、给了她一处安居之所的夫人,死在了南下的路上。

夫人闭眼那夜,强撑着虚软的身子,手轻轻碰了碰小主子脖颈上的胎记。

她那张布满病态红晕的脸,浮起了几分笑意。

一如从前在紘城里那般,温柔、美丽。

她在自己的哽咽声中,听见夫人轻如碎雪落地的声音。

“娘亲舍不得你。”

“我思来想去,不如下辈子,娘亲做你的女儿。我早一日投生到你肚子里,咱们便能早一日相见。”

“乖女,别怪娘自私,好不好?”

“到时候,我看见这个胎记,便知道是你了。”

她的话逐渐被北风吹散,再无声息。

夫人死了,他们还要往下走。可他们也不过十几岁,还要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,何等艰难。

她的儿子已经两岁,小主子一岁都未满。

她是奴,小主子再小也是主,她总是先将小主子喂饱了,再去抱自家儿子。

可她的奶水本来就少,如今走在逃荒路上,食不果腹、饥肠辘辘,又怎么能喂饱自己的儿子呢?

儿子在臂弯里,哭得像小猫儿似的,连哭声都听不清了。

她的丈夫抱着小主子坐在一旁,深深垂丧着脑袋,一言不发。

她害怕他的沉默,便总是小心翼翼地开口,告诉他:“老爷夫人待我们不薄。”

“老爷夫人待我们不薄。”

这句话像是一条铁索,将他们死死拴在起火的枯木上,不能逃脱。

儿子哭着求奶水时,她说:“老爷夫人待我们不薄。”

唯一的毯子被小主子裹着,儿子只能被他抱在胸膛里取暖时,她说:“老爷夫人待我们不薄。”

路边有人家好心放了水缸,可千辛万苦抢到的一碗底干净的水,只能喂给小主子时,她说:“老爷夫人待我们不薄。”

终于在一天夜里,一切沉默地爆发了。

丈夫从她怀里抢过了小主子,不顾她的阻拦,拔腿就跑进夜幕里。

她没有力气追赶,只能抱着哭啼的小儿子,心急如焚地在原地等待。

许久后,丈夫回来了。

他满头大汗,手里空无一物。

她的心沉了下去。

丈夫怔怔站在原地,眼神空洞,只是喘着粗气。

半晌,在她的眼泪里,他沉默地抱过儿子,低声说了一句。

“二丫,我们的命,就不是命吗?”

“都是命,我们孩子的命,就更贱吗?”

她无法反驳,也无法指责。

心中那不断滋生的庆幸和解脱,像是一面镜子,明晃晃地照出了她的卑劣和自私。

她只能不停捶打他的后背,哭着问:“你把她扔哪儿了!你把她扔哪儿了!”

可她心里却在说。

“都是命,我们的命、我们孩子的命,就更贱吗?”

——这句埋藏于心十六年的呐喊,终于在今朝重见天日。

她不敢回头看程荀,她只能盯着眼前那个高高在上,指责她背主、欺主、卖主的男人,不甘而痛苦地尖声高呼。

“都是命,我们的命、我们孩子的命,就更贱吗!”

十六年

王氏喊出那句话, 室内蓦然一静。

她双目充血凸出,额上青筋暴起,干瘪的脸憋得通红,本就狼狈的模样更显出几分可怖。

许是情绪太激动, 她说起那段陈年旧事时, 颠来倒去、逻辑混乱, 还带着不知哪里的乡音。

可那些经年累月仍旧淋漓的鲜血和始终未曾愈合的血痂, 连同往事,一同在他们眼前铺开。

程荀有些恍惚。

她一时觉得那些故事遥远得不真实,一时又觉得, 自己仿若真的在那个天寒地冻、流民仓惶的冬夜, 被某个人珍之又重地抱着。

孟忻打破了沉默。

他双目明亮锐利, 好似丝毫未曾动容。他看着眼前这个好似被逼到绝境的女人,毫不留情地开口。

“你敢看着她的眼睛,再说一遍这句话么?”

他下巴微扬,向程荀的方向示意。

王氏双手支地, 勉强支撑着自己仰头盯着孟忻。听见他的话后, 她那滑稽古怪的姿势晃了晃。

“孟家于你,就算不提主仆之谊,也有救你一命的恩情。孟家夫妇身故, 他二人只留了孟家女儿这一点血脉……她尚且未满一岁,你们将她丢弃风雪之中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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